茶壶会在太傅府后面的院子里办的,薄纱覆顶,茶香萦韵。
到底是书香世家,文臣之首的府邸,想必白筱诺熟悉的辅国公府和镇国公府的磅礴大气,太傅府和荆府都透着一种婉约和低调的尊贵。
比如这薄纱,是轻盈的淡粉色,乍看之下并无甚特殊,可是当阳光罩在上面的时候,就会泛起粼粼的荧光,将这个亭台楼阁都照的如梦如幻。
银丝轻纱,千金难求一匹。
也就是太傅府上的底蕴,才能用这么金贵的东西将这一处宽敞的凉亭全部笼罩在内。
“京城里最近事儿多,难得抽出时间邀请诸位过来聚聚,我平日里也就喜欢养些花草,就献丑让你们给评评。”宁国夫人坐在主位上和围过去的妇人寒暄。
其他的夫人则纷纷附和回应,白筱诺举着酒盏盈盈站在一旁。
这果酒酸酸甜甜的,十分合她的口味。
“你一个人在这偷喝酒?”耳后传利一声低语,“辅国公府也没穷到连壶酒都买不起了吧?”
说话这么刻薄的,白筱诺认识的人里,除了荆敏不作他想。
白筱诺放下酒杯软笑,“宁国夫人说这酒是她亲自酿的,外面没有,你尝了么?真的很好喝的。”
荆敏哼了一声,在她旁边落座,“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心大?”她本来想说蠢,可是看到白筱诺那不设防的笑,忽然就嘴毒不下去了。
“今儿来的人哪一个是没带着目的的?新的一年,朝廷官员更迭,这次的茶花会外面都是削尖了脑袋想要混进来的,可不是谁都能宁国夫人的眼。”荆敏瞥了一眼白筱诺,“你是例外。”
想到那次人贩子的事情,荆敏心里后怕又遗憾。
就在她说话的功夫,白筱诺又饮了一口果酒,“京城里来了新人,这不是正常的么?”
官员来京述职,有升有降,自然也连带着京城的女眷有所变更,有新迁来的,自然也有随着丈夫走的。
荆敏白了她一眼,“一看你就只关心自己招亲的事情,没注意最近京里的大事。”
白筱诺被她说的有些脸红。
“边关近来屡遭夷人侵扰,听说皇上正在擢选将官,你说这大军的主帅一旦确定,这辎重粮草,后备供给哪一个不是肥差,谁不想伸手捞一把?”
白筱诺诧异,“打仗?”
仔细回忆这件事情,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
前去平乱的将官叫什么她不清楚,但是她知道那位将官并没有活着回来,皇帝勃然大怒,然后派了一位姓瞿的将领临危受命,也仅仅只是收复了之前损失的两城之一,剩下的那座城是一年后周景城亲自领兵夺回的。
“对啊,我爹都好几日没回府了,听说宫里都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哎,都什么时候了,那帮人还想着发国难财。”荆敏小声嘀咕。
白筱诺却越想越出神。
打仗就会有人牺牲,虽然那位没有活着回来的将官和她毫无关系,可是若能让周景城提前赶赴战场,是不是就不用死那么多人?
但这是朝廷大事,又岂是她一个闺阁女子能左右?
宁国夫人走到她们俩身边的时候,白筱诺还在发呆,等到衣袖被人拽了一下,白筱诺才看到上次被他救下的小男孩正眼睛明亮的盯着自己。
宁国夫人,“白小姐见谅,洛洛自小顽劣,今日我若不是说你也会来,指定坐不到这时候,早就不知道跑哪疯去了。”
小孩子不满地嘟着嘴,然后爬到凳子上,伸手从点心碟子里拿起一块白色的点心递给白筱诺,“姐姐,这个梨花糕你尝尝,我让娘亲准备的,我最喜欢吃这个了,很好吃的。”
白筱诺哭笑不得,总不能就这么上手抓吃的不是?
“洛洛,不得无礼,忘记怎么答应娘亲的?”宁国夫人挑眉看着自己的儿子。
“好叭,但是娘亲你要说话算数!”洛洛放下糕点站回到宁国夫人的身边,被点了一下额角。
宁国夫人笑道,“这位是荆家小姐吧?早就听说你们二人关系很好,今日我本是答应洛儿等会儿带你们去看他的小园子,荆家小姐若是不忙,也一同去可好?”
荆敏本能地想说他们关系一点儿也不好,但想着面前人的身份,憋红了脸也只乖乖地道谢。
倒是洛洛高兴地直拍手。
宁国夫人为她们解惑,“他那园子里都是些小动物,家里就他最小,惯的不成样子。洛洛得他爷爷纵容,单独给他辟了个院子,里面倒是有些稀奇的玩意儿,平日里宝贝的紧,等闲不让人进去。但是昨儿个听说你要来,非缠着我邀你去看看。”
白筱诺看着洛洛眼巴巴的样子,生怕她不答应,顿时觉得心中一暖。
第51章 太傅府吓晕
茶花会上还在浅语交谈,白筱诺被洛洛拉着进了他的小园子, 后面还跟着一个别别扭扭的荆敏。
但是等真进去了之后, 反而是她最好奇。
一会儿趴在兔子窝跟前摸摸兔子的耳朵, 一会儿摘根树枝伸长了胳膊的喂长颈鹿。
洛洛还在拉着白筱诺往前走,“姐姐快点,我给你看我的大宝贝。”
等到真见到洛洛的大宝贝,白筱诺已经呆若木鸡。
一只同喜雪白带黑色半满纹的巨兽匍匐在地上,两侧的胡须随着呼吸上下飞舞。
“小虎, 过来!”
洛洛一手抓着白筱诺,一手扬起,对着他的大宝贝打招呼。
本来卧着的白虎听见主人的召唤,一跃而起, 迈着矫健优雅的步伐像两人靠近。
白筱诺这会儿已经呆不下去了, 浑身哆嗦地像筛糠, 想呼喊,发现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捏住了一般, 发不出丁点儿声音。
眼见着白虎就要到栅栏边儿上, 白筱诺腿一软就要倒地,或许,直接昏过去会比较容易熬一点?
然而事情并没有朝着她期待的方向发展。
荆敏从后面赶来, 拽着她的胳膊往后一拉,半扶着让她能勉强站立。
“你胆子也太小了吧,不就是只老虎……”荆敏强撑着把话说一半,直接失声。
因为小虎近在眼前的同时, 后面居然又过来一只,比眼前这只还要大上一圈,同时嘴里还叼着一块血粼粼的肉块。
白筱诺已经吓得脸色如蜡,荆敏也浑身战栗。
更要命的是洛洛居然伸手直接去摸虎头?
难怪刚进到院子,后面跟着的一群下人战战兢兢地纷纷止步,本来还以为是洛洛不喜欢他们进自己的游乐场,现在明白了,他们是不准备人入虎口。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想拔腿就逃,奈何双腿软的像面条,根本用不上力气。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状况,也不知道后面出来的那只猛虎居然纵身一跃,前爪扒住栅栏,虽是准备跳到外面和他们来个亲密接触。
白筱诺两眼一闭,直接昏了过去。
也许是一息,也许是更久,白筱诺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醒了么?”温和的声音带着笑意从旁边传来,白筱诺才看清站在旁边浅笑的荆恒。
嗓子紧的根本发不出声音,白筱诺只能眼神询问。
“别怕,那两只虎是太傅府里从小养大的,不会攻击人。”
白筱诺想点头,可是她根本做不到自欺欺人,那么大两只猛兽,怎么可能不怕!
转头找了一圈,没看见荆敏的影子。
“你在找我妹妹么?她这会儿……”荆恒呵呵笑了两声,“她在给那两只老虎喂食。”
白筱诺,“……”
这是怎么做到的?
荆恒不知道从哪端出一杯水递给她,等她缓过来才解释道,“你要是实在觉得不适,不如就先出去?刚才把洛洛也吓坏了,跑出去求救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我,我想着你要在这里出事,那小孩难免会遭罚,所以我就善做主张将你暂时安顿在了这里,还请白姑娘勿怪。”
白筱诺小小地喝了两口,闻言轻轻摇头,细声道,“没关系,这样安排很好。”
洛洛好心邀请她来参观自己的园子,她总不能连累他被责罚不是?
但是这里她真的待不下去了呀。
苦恼地皱起小眉头,白筱诺还在组织说辞,怎么样不伤洛洛的心,又不落人话柄地先出去?
脚步声响起,荆敏拉着洛洛进来,“欸?你醒啦?看来我哥的那药囊果然有用。”
洛洛也跑到她旁边,“姐姐你刚才吓死我了,你害怕大虎它们么?它们很乖的!”
圆圆的眼睛里有担忧还有失落。
“没有,姐姐刚才就是太累了,你们玩的开心么?”白筱诺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温声问。
听她这么说,洛洛顿时兴奋起来,“大虎它们可喜欢荆敏姐姐了,刚才还舔了敬敏姐姐的掌心呢!姐姐你要不要也去看看?刚才你都没机会和它们亲近。”
白筱诺又是一抖。
荆恒笑了一声,“洛洛别闹,你白姐姐今日太累了,你没看她刚刚都累睡着了么?不如改天休息好了再来看你的大虎?”
洛洛纠结一会儿,但是又不想让白筱诺不舒服,点头道,“那下次姐姐休息好了再来!”
只可惜荆敏意犹未尽,但是看了自家兄长一眼,还是悻悻地闭上了嘴。
除了园子,荆恒又交代了几句就回了前院,白筱诺和荆敏则被洛洛带着逛起太傅府的园子。
现在立即回到宁国夫人哪里,自己脸色肯定瞒不住,倒不如这样逛一会儿,缓解一下情绪。
一惊一吓的后果就是,真放松下来觉得异常疲惫,没过一会儿,荆敏和洛洛就走在了前面,她走不快,就在一处葡萄架下做了下来。
“玩的开心么?”
低沉的声音从葡萄架后传来,白筱诺被惊的直接站了起来。
“这么害怕还敢随便跟着别人进去看虎?明知道多事之秋,不好好待在府里,乱跑什么?”
周景城的脸色很难看,手上的烟袋还冒着青烟。
白筱诺正在琢磨他怎么会在这,周景城已经抬手捏起了她的下巴。
“又在想什么?想荆恒?”
白筱诺被迫扬起脸,原本到嘴的“和你无关”,突然就说不出口。
周景城脸色发绿,眼眶却在微微泛红,话虽然说得刻薄,但是她竟然听出了几分委屈的意味?
“周哥哥,你捏疼我了。”
白夏诺轻轻地晃动下巴提醒。
周景城顿了一下,拇指在她娇嫩的皮肤上摩擦了两下才放开手,“受伤了么?”
白筱诺摇头。
狠抽了一口烟,周景城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动作间都是莫名的躁意。
白筱诺偷偷看他的侧脸,发现领口处湿了一片。
这才早春时节,天气并不热,甚至还有点点凉,怎么会出这么多汗?
而且今天郡主夫人和周景棋并没有来参加宁国夫人的宴请,他怎么会在这?
还没等她问出口,周景城忽然看了不远处一眼,“自己注意安全,早点儿回府。”
几步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荆敏和洛洛转回来寻她,“你怎么走着走着就丢了?前面有一处活泉,太傅在里面养了好多不错的锦鲤,你要不要去看看?”
白筱诺还在想刚刚的事情,随意地应了一声,就心不在焉地和她们逛了一会儿。
等到茶壶会散场的时候,一众女眷纷纷告辞,宁国夫人拉着白筱诺又说了一会儿话,把她送到了垂花门。
刚刚坐上马车,荆敏就在外喊她。
白筱诺好奇,“你不是早就出来了?怎么还没走?”
她刚被宁国夫人留了一会儿,其他府上的马车早就走远了。
荆敏没好气地瞪她,“还不是我…放心不下你么?”
白筱诺软软地笑了一下,“多谢!”
荆敏咻地一下放下轿帘,转身问,“现在放心了?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脑袋上当即就被敲了一下,“胡说八道什么?白姑娘是你的朋友,也是咱们府上的恩人,我这个做哥哥的是为谁操心为谁忙?”
荆敏哼了他一声不说话。
倒是荆恒撩开轿帘的一隙,看着辅国公府的马车若有所思。
……
周景城坐在镇国公府的书房,手里的兵法半天没有发动一页,直到外面有人敲门,才回过神来。
“说。”
来人道,“回主子,查清了!宁国夫人今日举办茶花会其实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太傅书房里一共进去了七人,荆府的公子也是其中之一。”
“可有探听到他们商量了什么?”
来人回禀,“是在商量出兵一事,但是他们举荐的却不是在京的将官,而是河西道的赵将军。”
周景城半垂着眼皮,若有所思。
瞪了半晌没听到他的命令,来人抬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看什么?想说什么就说。”
“主子,属下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景城嗤笑,“那就别讲。”
来人,“……”